占山小时候在农村的奶奶家长大,后来在北京读了大学,取了学位,作了职业画家。
占山近年的画,画的多是农田野景。比如黄艳艳、分割有序的麦地,绿油油、露出新鲜土色的坡岗,招招摇摇的向日葵,齐齐整整的庄稼梗。戴草帽的、戴军帽的、戴鸭舌帽的或者裸着脑袋的农人,就在这些景里面耕地、割草割麦、与牲口打着交道,当中有老汉、有青壮年、也有小妮子。我看占山是真喜欢这些,而且,一弄,就画了个近乎满幅。
为什麽这样铺排呢?因为好看。想法儿把自己的画画得好看。在占山画画可不只是一种职业的要求。
你接触他这个人,能感觉到他内心里有种很柔软的东西,与梦想相关。我揣想,可能与他小时候的境遇有关。占山现在每年都到乡下去,画写生、拍照片,主要是保持感觉上的泥土性。还有,在熟悉的环境里重温他的内心经验和情感回忆。对他来说,后一点也许更为重要。
去过乡下的人都知道,北方的农村,色调哪有这麽鲜亮、景致哪有如此锦绣?倘若真像占山画的这样,简直就是桃花源!我个人觉得占山的画更有看头,人嘛就融在景里头,就像自然里的一株树或是一棵草,画的多具体也都是一样,融在景里头就是一幅好画。倘若人与景有那麽一点别扭,甭管是感情上的还是技术上的事,都会让你觉得遗憾。这麽一说我才发觉,在占山的视觉叙述里,不只有油画写实传统中中西方的“再现”美学,还有咱中国画的传统呐。古人常常把人和景物揉在一起刻画,还用人物来点景,比如那些遥遥看去的行旅图、农耕图等等。当然,占山没有这麽生搬硬套,所以得顺着他的画面语言往里看才见出一些中国造型艺术的底蕴来。占山爱好古物、古画,欣赏、把玩中有不少心得,画画的时候自然想着法儿的把东、西方不同的视觉美感往一块融合。
占山的画可能大多有照片作为形象资料,看似是客观真实地记录。可是在我看来,它们仍是占山的臆造之像。因为它们呈现的不是现实,而是占山的“情感回忆”。这麽说来,占山的画其实是蛮煽情的。他选取的景物,都是一些观众熟捻的田地和村落,与其说是自然,不如说是乡土。这些景物经过占山的过滤和润饰,变得鲜亮而美丽。所谓“我看青山多妩媚,料青山见我应如是”。画庄稼地、画村路场院,占山是带着梦意的。他喜欢用灿烂的色彩来塑造他的梦,通过铺阵的细节再现他的梦境。这时候,他更像是一个导演,调度着画幅上的空间、造型和颜色,梦游灿烂田野。
农耕生活,在今天这个时代里,属于一种传统的生存方式,而农耕生活的自然、人文环境对于都市人来讲,似乎已经成为梦境了。都市的生活空间一天天为新的人造景观改写,都市里大厦与道路,都像我案头的电脑一样忙不迭的更新换代。姑以占山所在的北京为例,在北京这个城市中,恐怕大多数人多少都能找出自己与农村的一点联系,这种联系主要体现为一种生存方式和与之相关的认识方式。但是我们谁都不可能再以传统的生存方式、认识方式来和这个社会周旋。在价值的转换中,成功者与落魄者同样感受得到精神上的断裂。占山的画带引观众梦游灿烂的乡土社会,似是对这种断裂的一种温存的愈合,一种暂时的休憩。
在现实的生活中,传统的生存方式遭受到来自时代的各种各样的冲击。但是在占山的画里,你观察不到时代的变化带来的人际关系的实际变化,占山展示给观众的是投注情感之光的梦,是一份恒古不变的情愫。
宋晓霞女士于1985年北京大学中文系文学专业毕业,1988年获文学硕士学位。同年开始在中央美术学院工作,现任该学院学报《美术研究》编辑。今年专注于中国当代青年美术家与当代社会的关系问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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